方基存
大學四年級的那年夏天,我住到了耳鼻喉科病房裡,希望趁著暑假期間,進行鼻腔手術。之前,就素聞方主任很關心學生,每當系上的某位學生住院,或是某位學生的親人住院的時候,他都會很熱心的前往探視。但是,那時我不想讓方主任知道鼻子要動手術的事情,一方面這只是一個小到幾乎不能再小的手術,另一方面,當時的我已經上過了方主任「臨床診療見習」的課,真正見識過了臨床現場的繁忙,也瞭解到方主任忙碌得不可開交,在臨床方面他還有門診要看、有醫院的會議要開,而在他擔任了醫學系系主任一職後,更還增添了學校的各種公文、會議需要處理,身為系上七百位醫學生之一的我,接受這小小手術的事,一直都是低調的在進行,自己就連親屬和朋友都沒有特別去告知,更是不希望去「驚擾」到方主任。住院過程主任三次的探視,對一位醫學生而言,是非常大的衝擊,對於不是主任所負責的「病人」,在沒有任何醫糾風險,仍然自發地前來探視我三次呢?這整件事情的本質,就只是五十多歲的主任,與二十初頭歲的我萍水相逢,知道了對方可能(或是必定)承受著生理或心靈上的痛苦,因為在乎對方(而且是很在乎),所以多次前來、多次關心,如此單純,讓我體會人世間竟然真實存在著這麼純淨剔透的感情。不論如何,我都非常慶幸自己在醫學生的時候,有機會遇見方主任,能夠從他的行動演示之中,吸收到醫學人文教育裡所要傳承的精髓:自古以來,醫者之所以身為一位醫者,在人類的感情判斷裡,從來不是因為他身上的那件白袍,也不是腦袋裡所擁有的實證醫學知識。醫者,之所以身為一位醫者,是他能夠忘卻社會所賦予的各種身份及立場,回到一個人的本質,看見另一個靈魂所承受的苦難,捨卻各種算計,給予對方人世間最純粹的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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